艳桃(2 / 2)

少年鼓起腮帮子,目光幽怨,嘟囔着秋棠总是限制自己的平日的吃食。

不知不觉间,在鹿园待了近半年。每日锦衣玉食,生活恬静,与几人相处愉快,多多少少冲淡了离别的愁绪。

前些日子知道李扬在京城生活不错,被皇上封了护军参领。

春桃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。

他与李扬,或许,真是缘尽了吧......

人说四百四十病,相思病最苦。不入相思门,怎知相思苦。

京城现是三伏酷热,院里夏蝉长鸣,李扬下午过后都会在静室练字。四个贴身丫鬟低眉垂首,伺候着人。

为首的云仲,自李扬从村里出来时已跟在男人身边。李扬对她十分重用,屋里的下人都由她管着。

云仲自己都有份心思。李扬承爵出府那日,必定带同她们前去。若然男人有心提携她,当个妾也是好的。

[主子,奴婢今早煮了杭菊茶,用冰镇了,要用些吗?]云仲亲自替人摇着扇,温婉说道。

李扬平淡地[嗯]了声,手中写着一页页的信。

[主子这般情深,洛公子真是有福气。]云仲向身旁的婢女打了个眼色,让她将菊花茶拿来。

李扬搁下毛笔,望着云仲,道:[你从李村便跟着侍候我,这半年多亏有你帮我,才让我省心。但云仲,我心里有人。]

云仲摇扇的手一顿,脸上的笑僵着。

[这是奴婢的本份,少爷言重了。]

李扬低下了头,继续写信。

[云仲,莫教我失望了。]

云仲福了福身,回了[是],说要取冰块来,便出了屋。

刚转身,就见到艳桃身穿粉绿色衣裙,手抱着只大白兔子,身后跟了个十二、三岁的丫鬟。

[云仲姐姐好。]艳桃开了脸,算是李扬的人,对云仲仍是十分有礼。

[嗳呀,还以为是谁呢。以前不就是个连屋到进不去的贱婢,现在都敢这般招摇了。]

云仲对她本就不喜,今日被李扬灭了那份想头,心里的火就往艳桃身上烧去。

[姐姐说的什么话呢,我那敢......]

艳桃平日没少听酸言酸语,院里由云仲管着,大家都是人精,自然会帮云仲耍点手段折腾她。

见她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,云仲更是来气,拎起她手中的兔子,丢在地上,瞪着人,咬牙道:[你是以为自己很厉害了?很会讨少爷欢心?我告诉你,要不是你长得跟那人有几分相似,你还是个贱妓!婊子!]

云仲身后的小丫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,发着抖。

待云仲离开后,艳桃才舒了口气,从草地上抱起兔子,交到小丫环手里,让她带回屋里照顾着。

印去了额上的冷汗,盈盈地走到李扬处。

百般无奈,也只得忍下。云仲是李濯派来监视李扬的人,要是自己栽在她手里,李濯是不会让自己好过的。

屋外小厮见到艳桃前来,掀开堂帘子,让人进去。

[少爷,艳桃过来伺候你。]福了福身,见男人应了话,便走到人身旁静静地站着。

李扬让人搬来椅子,艳桃便坐在人旁边替他磨墨。

见桌上放了果子,艳桃用银签子将甜瓜果核剔去,放到玉碗里,送到男人跟前。

到了未时,李扬有些困,正想撒退旁人,到罗汉榻上歇会儿。

这时,李濯的小厮急忙忙地跑来通报,说鹿园的队伍刚回来。

李扬自从二个多月前收到春桃送来的土产外,就再也打听不到鹿园的消息,早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。

听到消息,李扬就扯着那小厮,要去李濯处。

[爷!爷!慢点,慢点,小人手臂快要被人拧下来了。]

李扬哼了声,放开了手,径自大步跨到屋里。

[兄长。]李扬躬着身道。

李濯坐在椅上,见李扬来了,才放下手中帐本。

[弟弟不必多礼,洛公子那边有送来东西,快领回屋中。]

李扬皱了眉,问道:[可有书信一类?]

李濯转头,向身后的李管事问话。

[回二少爷,并没有。洛公子说,少爷你看到东西,便会知道他的心意。]说完,上前双手捧上一个梨花木盒。

李扬接过后,不再多言,抱着木盒跑回自己院里去。

仔细地抚摸着木盒,深深吸了口气,打开,一股甜香扑鼻而来。

里面一包油纸层层包好的瓷罐,另外一个墨绿荷包。

李扬解开了油纸,一整罐黄金色的桃脯。那荷包里塞得涨鼓鼓,打开一看,是满满一包灰色兔毛。

李扬不禁失笑。

拈了块桃脯,外面那层蜜,以前嫌它太腻人,不爱吃,只有春桃好甜,吃了就停不住嘴。

李扬塞进口里,慢慢嚐着,一如以往,甜得要命。

男人抿着唇,闭上眼,泪仍是忍不住流了下来。

[桃儿,哥哥...想你...很想很想。]

嘴里是甜的,心却直发苦,连那层厚厚的蜜汁也压不下冲上舌根的苦涩。

[前年不是还留了些葡萄干,都拿出来。]

[公子!屋里还有盘醉枣呢,要不要拿来?]

[好,去拿!]

今晚是七夕,春桃从昨天晚上已经叫屋里各人准备。鹿园有一池荷花塘,晚凉天气,阵阵清风拂过,带了满园莲香。

春桃跪在池边,旁边茶几上放了供品,脚边燃着一炉驱蚊虫的香。

冬青帮春桃添了件衣裳,道:[女儿家就说要向织女乞巧,你凑什么热闹呢?]

春桃双手合十,闭目垂头,闻言,睁开杏目,缓缓道:[我是希望王母娘娘大发慈悲,让牛郎织女不再受相思离别苦。两个恩恩爱爱的夫妻就这样分开了,我心里难过呢。]

众人听后,都一片沉默。直到少年起身,坐到椅上。

[菱湘姐姐,你领着她们去拜织女,让琴湘,李红跟你一样心灵手巧,日后好嫁人。]

几个女孩啐了声,羞红了脸,笑嘻嘻的去了。

[李旺,去把昨天买来的烟火拿出来,让大家乐乐。]

[好!]又拉了冬青一同去拿。

[李扬那边还未有消息?]秋棠将抱着的灰毛球送到少年怀里。

[要来的总会来。现在我们在鹿园过得舒心,就够证明哥哥在京城是过得好的。]

春来仰着头,望着缺角的弦月,眼中似有万般愁绪。

半年前,京中来信。李扬二十及冠,由皇上亲自为其加冠及赐字[显之],承开国公爵,另建新国公府,娶黄氏为妻。

当日李管事命人抬了一箱白银来,说是李濯少爷赏的。

这消息砸得春桃一阵晕眩,憋在心里多时的郁结,一时难以平复,被激得生了场病,整整躺了近半月才能下地。

春桃默默沉思着,眼中含泪,叹了口气,道:[秋棠,我还敢要求什么?我能求么?我也是怕会遭天缱的!]

秋棠没有接话,确如少年所说。一个低贱小倌能得今日的结果,已经是极好了。

众人笑笑闹闹欢快地玩了整宿,到天边喜鹊鸣叫,泛起白来,才收拾东西,回去东苑歇息。

[公子!京城那边的人来了!]

李旺兴奋得边叫边跑到春桃房里。

这时,少年刚起床,坐在梳妆前,由菱湘二人伺候梳头。

[等会叫李红跟秋棠将东西领回来就好,看你急得,先喝碗水吧。]春桃不急不躁,慢声细语道。

在鹿园里过了一年多的时间,少年退去一身清涩。十七岁的春桃长得愈发动人,微微上扬的杏眼总不自觉的勾人,玉面朱唇,俊秀得很。

少年突地一笑,都说光阴最无情。才多少时间来着,哥哥连封书信也不带来了。

罢了罢了,难道让人给自己写着跟妻子琴瑟和好,花前月下?

春桃甩甩头,不作多想。李扬叫他留下来,他就留下来。若然那日李扬想起他,就会来找自己。